|
62
灿烂的阳光透过花卉盛开的皇家园林，从庭院懒懒斜照在回廊的琉璃砖瓦上投出几缕阴影。或许是过去一年里，印度潮湿的天气，无止境的大雨与密林让我身心俱疲。巴比伦的天空现在看来似乎永远是这般晴空如碧，万里无云。
这座繁华的宫殿据说是尼布甲尼撒二世所建，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在大流士一世将这里定为帝都后，便成为不逊色于波斯波利斯的宏伟建筑，一年四季，万王之王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落脚于此，每代波斯国王都为它斥以重金，大兴土木，至今才有了如此规模。每一条回廊与过道，宫廷的小径，都铺满了琉璃与水晶，大理石制的石柱由举世名匠刻上繁杂炫目的雕文，支撑起整座宫殿，宝石镶嵌在宫墙上的石刻浮雕之间，它们曾经点缀着亚述，埃及，乌拉尔图和叙利亚君主的陵墓与皇宫，而现在被黄金所装饰，铭刻上了波斯大王的颂文，成为了昔日万王之王武力的象征，而那些国王的帝国，都已经不在了。正如这里的一切，所有交相辉映都不过是为了让它主人的荣耀璀璨夺目。只不过在最后一次翻新后不久，波斯国王失去了他的巴比伦，还有他的整个帝国。
我试图让自己躁动的内心平静下来，而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有趣的，充满东方之美的艺术品上。凝视着那幅大流士一世狩猎狮子的石画。但是我内心的声音始终在告诉我，新的时代来临了。我知道，一位伟人即将死去，亚历山大的幕僚赫尔弥阿斯的传唤让我明白，自己的挚友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他的侍女悄声的告诉我，尊贵的大人啊，请往这边请。我跟在波斯女孩的身后，穿过了流着溪流的小径，跨入了亚历山大的卧室。
它就像希腊的议事堂那么大，中央摆放着那张巨大的大床，卧床之人被笼罩在一层飘渺剔透的轻纱中。我走到床边，掀开了白纱的一角，只见自己可怜的国王，再不复年轻生命应该有的健康与活力。他骨瘦如柴，看起来即疲惫又憔悴，头发蓬乱失去了光泽，骷髅一般的面庞让我无法用苍白来形容他……亚历山大，已经不是大帝了，不免让人长叹，他面容苍老，脸色通透，被一层厚厚的金边红毯包裹。看到我来了，他勉强的用自己脸上的肉摆出了微笑：“托勒密……你终于来了啊，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应该用自己的表情来面对他，因为我已经从医生那里知道了，他寿命无多，我不知道应该是用担忧的表情来面对他……还是……
“亚历山大，身体有所康复吧？我的大帝，下次你骑马可小心不要因为太快着凉了。”我自然的笑了，半开玩笑着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托勒密，我很高兴看到，你仍然那么健康。”他笑着，牙缝中挤出了仅高于耳语的声音。
“我还可以和波斯佬最壮的几个打一架呢。”我哈哈大笑了起来。“瞧瞧你，小时候就喜欢打架，现在也一样！”他淘气的笑了，像孩子一样，也许，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孩子，“还记得巴密奥拉吗？她说你和熊一样！”阳光下，我们两个人相视而笑。自亚历山大成为国王以来，我们究竟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呢？哪怕两个人在夜色下促膝长谈，也只不过将视线集中在地图上的一个符号而已。直到他的笑声在阵阵激烈的咳嗽下停止。“抱歉……可能我的身体还是不是很好……”亚历山大重重的咳了一下，声音微弱了下来。我们的谈话停了一会，此时只剩下了沉默。
“呐……我说啊托勒密……”亚历山大只是注视着我，轻轻的笑着，似乎是看破了我内心的混乱与不平静。我害怕被亚历山大看穿心中所想，微微的侧过了脸。“我觉得你真的应该成为帝国的元帅。”我笑着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在训练场第一次与亚历山大见面的时候，我把稚嫩瘦弱的他狠狠的抓过肩头，摔在地上。亚历山大瞪着我，像凶猛的小豹子一样朝我扑来，两个人厮打在一起，掀起了一地的灰尘“好家伙！以后你就应该当我，马其顿国外最得力的部下，除了安提帕特！你就是最大的！”当我因疲软躺倒在地上时，鼻青脸肿的亚历山大跳了起来，拍去了身上的灰尘，挺直腰杆宣布。那么快，多少年过去了啊……“托勒密，我还记得你在高加米拉的时候，在我的战马被弓箭射死时，是你把我从波斯不朽军的长矛中救起，砍死了他们的队长……在印度的时候，我们都很害怕，还是你，为我们挡住了那些暴躁的大象……咳咳……”亚历山大咳嗽着，说话越来越含糊不清，“如果以后，你还能为帝国而战……该多好啊……”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剧烈的抽搐了起来，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静。
“伟大的陛下。克里门瑟斯大人，安提柯大人，塞琉古大人，佩尔狄卡斯大人……（以下省略）帝国的各个总督与将军来齐了。他们都已经到皇宫大殿了。”侍卫在门房外汇报道。亚历山大的嘴嘟哝着，想说些什么，却只剩下一声声咳嗽，他的脸色非常差劲，因为他无法发出声音。“那就让他们进……”我话音未落，亚历山大抬起手，冲我做出不要的手势。“陛下让他们先等一会！”我喊到，“亲爱的亚历山大，您还有什么，要对臣吩咐吗？”亚历山大摇了摇头，举起的那只手摊开了手心，那是一个金色的钥匙挂坠，已经有些时日了，也许比我们诞生早的太久太久。“这是巴比伦城门的钥匙……”他嘶哑的说道，声音如耳语一般，直到我听不见他接下来的话。“亚历山大，你……想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呆呆的凝视着昏暗的房间里那一抹金色，不知道何时，太阳要落下了……
我附在他的耳边，他回过头轻轻说道：“是世界上、最高、权力的、象征……”
“托勒密，你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我们听到了门外的怒吼，是安提柯，那个独眼的莽夫是那么的粗鲁和不守礼节，在亚历山大病倒后，他是无法无天了啊。我作势怒斥，亚历山大拉住了我的手，“让他们进……”他话音未落，房门轰然而开，众人蜂拥而入，包围住了亚历山大，“亚历山大……”“陛下……”他们泪如雨下，争先恐后的向皇帝诉说着他们的焦虑与煎熬。但我看到了，他们猜忌和愤怒的目光，都在齐齐的注视着我的椅子。我瞪了他们一眼，握紧了亚历山大的手。轻轻的开口道：“伟大的吾王，您可有什么想要吩咐的话？”
“啊……我啊，我希望在座诸位不要因我而悲伤。上天反复无常，往往仅用一日时间，便为万物做出命运的安排，哪怕是那阿喀琉斯，也终须面临死亡的审判。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在过去数年，我与诸位并肩而战，我的朋友们啊，我相信，我们已用刀剑夺得举世之荣誉，用雄心，创下不朽之功勋。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为自己的生命而惋惜呢……亚历山大的名字，将留在这里……在波斯，在印度……”亚历山大抬高了音调，用微弱的声音，嘶喊着，扫视着我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半跪在床前，就像是在曾经的伊苏斯那样，我们听从他的命令。“亚历山大死了，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亚历山大，不要像女人一样为此哭泣，英勇的战友们，用自己的双手，接替我的剑，继续为我而战吧。你们在，帝国便在，马其顿的雄鹰……！……”似乎是生命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亚历山大怒视着我们，刚毅果敢的，下达了给我们的最后的命令，我们从来，都是服从于他的。
“亚历山大！”马其顿的雄鹰，最终折翼了。
“将帝国……交给最强的人……”哈迪斯已经敲响了丧钟，为他的来客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骷髅们歌唱着，到底在因什么而狂喜呢？亚历山大一生中，他的命运都闪烁着光芒，如同璀璨的水晶，如梦似幻，那么的脆弱。
“托勒密……以后的战场上……也有你么……对马其顿……同胞……挥出利剑……”在他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他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那双充满活力与智慧的眼睛已经被混沌蒙蔽，但是它依然透出太阳的光辉。他盯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我的心灵，我的命运。直到他的手，无力的滑落到床沿。我合上了他的眼睛。
黄昏下，那座伟大的皇陵与夕阳同辉，沐浴在如火的炽烈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望着远处尼罗河上粼粼的波光。我叹了一口气，那个忠诚的埃及老奴为我披上了一袭黑袍，罢了罢了……我回过了头，不想再去回顾过往之旧事。我抬起了手，悠扬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穿透了晚霞的天幕，在号令声中，我们远去了，因为塞琉古已经到了巴比伦。
|
|
窥视卡
雷达卡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照妖镜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