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大护国公与背德的阿尔比恩
奥斯瓦尔德·莫斯利趴在窗台上,俯身听着来自南方的轰鸣声,确信那是炮击的声音.
那不是爆炸声,第一枚炮弹落进伦敦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在枪骑兵团服役过的从男爵确信那是火炮开火的声音,不列颠联盟的多数炮兵已经被撤销了编制,自从加拿大伞兵占领了斯特林之锤的兵工厂后,再也没有一门火炮被补充到联盟军队,随着里希特霍芬手下的刽子手们焦土式的战略轰炸,联盟仅存的一点火炮也失去了炮弹供给,这让德国人的炮兵更加肆无忌惮,但至少他们有一点保持了克制,没有瞄准伦敦的城区 - 直到上周.
德国人在大伦敦的推进愈加艰难,驶离多佛尔的运输船带走了家书和遗体,也带走了德国人的耐心,起初他们开始用臼炮向联盟的掩体直瞄射击,让德国步兵第一次有机会冲入伦敦的市区,而后各种口径型号的火炮也加入了血腥嘈杂的派对,炮弹将泰晤士南岸的城区犁过了一遍又一遍,但却从未彻底摧毁英国人的抵抗,每当炮击停止的时候,幸存的联盟士兵便冲出地下掩体,依托着断壁残垣向远处依稀的灰色身影射击,双方的平均生存时间以分钟计算,多佛尔的军船运走的尸体确实变少了,因为从地狱般的伦敦巷战中回收遗体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者说不被考虑的事情.
大护国公直起身子,关上了窗户,即便刚刚只是打开了一个小缝,潮湿阴冷的空气还是裹挟着硝烟与消毒药水味灌进了办公室. 无论是德国人下决心炮击北岸,还是兵锋抵至泰晤士河,都只是时间问题,副主席埃里克·布莱尔已经带领不列颠联盟的政府向北撤退,然而他们能去到哪? 爱尔兰社会主义共和国已经宣布投降,协约国军队占领了整个苏格兰,约克郡到处都是加拿大伞兵,威尔士和威塞克斯的黑衫军已经镇压了两次保王党的起义,但他们不太可能有机会挫败第三次. 莫斯利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张世界地图,这张地图曾经有许多地方是红色的,但如今大多都被代表着协约国、帝国公约、俄罗斯国和美利坚联盟国的蓝色、灰色、绿色和黑色所取代,仿佛预兆着战后世界的权力划分,法兰西公社、瑞士公社、意大利社会主义共和国、伊比利亚安那其主义联邦、乌克兰社会主义共和国、印度公社、美国联合工团,还有准则派舰炮外交的产物爱尔兰社会主义共和国,多少工人天堂被暴君的走卒们所蹂躏,世界大战将引领人类的火炬交到了工人手上,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又轻轻地取回了它. 二十年的狂热梦结束了,英国人正独自承受整个世界的愤怒,就像当时独自面对同盟国的怒火一样.
但这一次不会有光荣和平了,联盟的三大舰队拼死将公海舰队半数的战舰送到了海底,而剩下的半数,则理所应当地占领了英吉利海峡,一艘又一艘的兵船将士兵和他们的装备运往不列颠岛上,在一个晴朗的夜晚船队短暂地打破了灯火管制,同时打开了船上所有的灯,德意志帝国的宣传部门通过高空气球拍下了这样的一段短片,无数去程返程的军舰组成了一只项链,在英吉利海峡上缓缓转动,项链的一头连接着欧洲大陆,一头连接着不列颠岛,向后者源源不断地运去死亡.
莫斯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可否认的是,即使是最坚强、最现实的人,有时也会陷入"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的幻想,联盟的大护国公,正在所有人都在为国家或自己而奋战时,奢侈地享受着一份安宁,负责指挥伦敦保卫战的高特将军在早晨发来了德国军队即将发动大规模进攻的警告,刚刚那阵抵前炮击似乎验证了这个情报. 突然有一瞬间,莫斯利开始重新考虑特勤团卫兵们要他撤离的请求,德国人的克制不会是无限的,至少---
---至少在他听到炮弹下落的尖啸声时,明白了高特将军的警告是对的,卫兵们的请求是正确的,德国人的克制不是无限的.
像破片手雷一样崩裂飞溅来的钢化玻璃毫不减速地撕碎了窗帘,扎入大护国公的后背,空中飞舞的碎布勾勒出了膨胀气浪的轮廓,如一只巨手般掀起了大护国公和他的桌椅,一秒之间,装饰典雅的主席办公室便如同被放进一只愤怒的公牛一样,被破坏摧残的惨不忍睹,红木桌断成了两截,一截抵在了变形的房门上,另一截将后背血肉模糊的奥斯瓦尔德压在了下面,好似嫌他受的伤还不够多,碎纸屑的暴风雪掩埋了小半个地板,埋葬了挂画上的人像.
重伤的莫斯利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死了,直到背部的痛楚将他唤醒,他什么也听不到,气浪像撕碎书本一样撕碎了他的耳膜,一片狼藉的办公室与寂静无声的世界形成了不协调的对比,在洛斯他曾以为自己走在鬼门关,而在现在,他确信自己从未如此地接近地狱,他看见被门框和桌子卡住的房门颤动着,缝隙后是模糊的人影.
"快走,"他说,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如此说道,"德国人的炮弹不会只有一发."
在下一刻,撼动整栋建筑的爆炸与席卷房间的火球验证了莫斯利的说法.
黑暗,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虚无. 失去了一切感官的大护国公,甚至无法确认时间的存在,世界似乎凝固了下来,只留下一个孤独的意识静静地置于虚空中.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意识"的存在,一切都结束了,他想,工团主义,不列颠联盟,第二次世界大战,那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他终于跨过了那道"门槛",是时候验证一下哪个宗教对亡者世界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你失败了,」一个不属于奥斯瓦尔德自己的思绪闯入他的意识,「工团主义最后的堡垒已经沦陷,二十年的联盟就此陨落,世界回到了二十世纪的原点,君主制与保守主义回到了他们的王座上.」
莫斯利没有反驳,或者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反驳,他的肉身早已毁灭.
「你是亡国之君,」那个思绪毫不留情地批评他.
『我不甘心,』大护国公,或者说曾经的大护国公这样想到,『联盟成立的近二十年间我有许多机会阻止第三国际的陨落,如果准则派能早一点掌权,如果法兰西公社的雅各宾派改革没有那么多清洗,如果第三国际没有停止对伊比利亚和美洲的革命输出,如果...如果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爆发---』
「你不甘心,」那股思绪再次闯入他的意识,如此强烈以至于几乎压制了他自己的思维,但那思绪却好像"听"见了莫斯利的想法,「但你尚可获得帮助.」
『你要怎么帮我?』莫斯利本想沉默,但却没控制住自己的意识,将这句问话"想"了出来.
「首先你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作为准则派的领导者我的行动力无可置疑,给我权力,我甚至能让原始人跑步进入工团主义.』
在某个瞬间,莫斯利好像听见了嗤笑声,尽管他本已没有听觉,「好,那就来证明你的能力,」思绪嘲笑着他,「你将要来到两千年前的不列颠,彼时罗马人与日耳曼人都未曾踏足这个岛屿,你要在50年内率领一支凯尔特部落统一阿尔比恩,建立起一个文明国度.」
莫斯利突然恢复了知觉,他感觉到自己在下坠...
「如果你能做到,那么你将有机会回到未来,去重新拯救你失去的联盟.」
更多的感官恢复了,他听见周围无法辨识的人声,仿佛是咒语,又仿佛是祈祷;腐烂的枯草与呛人的柴火味涌进他的鼻子;一双粗糙的手扒开了他的眼皮,火焰在视线边缘跃动...
「记住,50年.」
在他能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肌肉的那一刻,奥斯瓦尔德·莫斯利惊叫着坐了起来.
扒开他眼皮的神婆被惊得往后猛蹿了一步,如她一样愣在原地的还有旁边身着长袍、念诵咒语的中年男人,以及一群衣着褴褛的、跪在地上祈祷的人.
"我在哪?"莫斯利问道,听到的,是完全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没有回答他,原本跪在地上的一个年轻女人突然惊喜地欢呼了起来,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用莫斯利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高声庆祝着,面黄肌瘦的神婆得意地尖声向周围的人说着什么,中年男人微笑地向莫斯利问着话,但他听不懂.
"不好意思,同..."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些人,他想起在之前"死亡"的过程中与自己交流的那个"思绪",如果其所言为真,那么自己现在是在两千年前的一个凯尔特人部落中... 欢呼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接一个,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他们眼前,坐在床上的人,正说着无法理解的语言.
无所适从的莫斯利焦虑地环顾着同样不知所措的众人,身着长袍的男人突然眉毛一抬,转身高举双手,声如洪钟般向人群高喊了一段话,人群再次爆出一阵阵的欢呼,神婆谄笑着递上一面铜镜,莫斯利接过镜子,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容.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用另一个身份重生后的前大护国公努力学习着当地的语言,他逐渐了解到自己是在一个叫特里诺万提亚的不列颠凯尔特部落,坐落在泰晤士河的入海口北岸,自己的身份是名叫杜卡里乌斯·沃得诺苏斯的大酋长,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或者说真正的杜卡里乌斯在21岁时不但成为了家族族长,还被推举为特里诺万提亚的大酋长,但在加冕典礼上却误食一条腐烂的鲑鱼而得重病 - 或者更准确地说,直接死了,是莫斯利魂穿到他的躯壳上,才赋予他的身体第二次生命. 那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神婆是部落的药剂师,那个中年男人是大祭司,而那个年轻女人,则是杜卡里乌斯的妻子. 当莫斯利基本掌握了当地的语言后,私下问了那位祭司,当时他究竟说了什么,才让众人平静了下来.
中年男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我们的酋长刚刚掌握了众神的语言,已经不屑于使用凡间的鄙语了."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莫斯利想.
第二次加冕典礼在十月举行,典礼上莫斯利发表了一次煽动性的演讲,在高台上他用慷慨激昂的声音向子民们宣讲了特里诺万提亚统治布列吞尼亚乃至整个阿尔比恩的必要性,人群对他征服不列颠的号召致以狂热的欢呼,但对他勾勒的"平等的共和国"这个概念却只报以礼貌性的喝彩,看起来距离开化建立文明国度还尚有不短的距离.
无论如何,莫斯利与他的特里诺万提亚的征途已经开始了.
这次征服,是否会有一个光明的结局尚不可知. (指能否达成成就
)
但在征服之路上,必定伴随着无数的牺牲与背叛. (指涂色狂与工具人
)
毕竟在背信的阿尔比恩上,永远不缺的就是鲜血与谎言. (指成就挑战失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