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百年系列 欧洲的矛盾(上)

JH醋醋

美国著名记者，《第三帝国的兴亡》的作者威廉·夏伊勒在他的另一部名著《柏林日记》里，饶有趣味地谈到：1936年柏林奥运会，纳粹党为了显示他们的成就，倾全国之力，把奥运会办的美轮美奂，当时欧洲各国运动员齐聚柏林，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相互之间仿佛一家人似的，整个欧洲完全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仿佛千年王国已经到来。
夏伊勒先生有点迷惑：怎么能想象三年后就是这些人，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范围内，在陆地，在海洋，在天空进行了长达六年的厮杀，造成了数千万人的伤亡？
作为儒家文明熏陶下的中国人，我们同样会很感叹，就在不到二十年前，他们的父辈，在西欧潮湿的堑壕里，在东欧的冰天雪地里，在白浪滔天的大西洋中，进行了长达四年的厮杀，死伤枕籍，他们或许都有杀父之仇，居然还能“共同戴天”?想想五六十年代的海峡两岸吧。
欧洲人或许就是这样，认认真真地战争，也认认真真地和平。
第一次世界大战说到底其实还是一场欧洲战争，其陆战范围甚至还比不上1756-1763年的七年战争，那次战争除了欧陆，还在北美和印度进行了不同规模的争夺。而一战除了欧陆，只有德国人和英国人在东非进行了捉迷藏式的游击战，以及东亚的小范围的冲突，所有的血战都集中在了所谓的“东线”和“西线”，战争的残酷是空前的，欧洲人似乎想把他们之间一千年来的恩恩怨怨全部发泄出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至少德国人是这么想的。
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对于只是通过现代媒体了解一点当代欧洲情况的人来说，根本无法想象百年前的欧洲乃至更为久远的欧洲。
现代欧洲各国，特别是西欧各国，是古代日耳曼人的各部落在西罗马帝国的废墟上，融合了帝国的拉丁人，高卢人等原住民建立起来的，其文化来源也是希腊罗马文化，基督教文化和日耳曼原始文化的三合一，所以应该说西欧各国（包括大部分东欧，如波兰人，波西米亚人，马扎儿人，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等日耳曼化的斯拉夫人）是同根同源，同文同种。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是什么样的矛盾让他们在长达一千多的岁月中，坚持不懈地进行着你死我活而又愈演愈烈的战争？并且在二十世纪差一点酿成了自我毁灭的惨剧？
和东亚文明中的“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情形不同，罗马帝国千年的统一导致的深厚底蕴和文化遗传，使得欧洲表面上只能有一个皇帝，其他人要想称皇帝，只能另想别法，如英王，号称是大英帝国皇帝，其实这顶皇帝的桂冠，也是借着印度人的名义，说来也好笑，伟大的维多利亚女皇，其实只是印度人的皇帝，最多也就是混迹于莫卧儿帝国的阿克巴和奥朗则布之间，在欧洲，她还是个诸侯。而野蛮如俄罗斯人，自称沙皇，也得要借着东罗马帝国的衣钵，号称第三“罗马”。
公元800年，查理曼帝国建立，欧洲各国表面上统一在一个帝国之下，但地域的分割和部落的习惯力量，再加上封建制的继承因素，红桃K的帝国很快就被他的三个孙子瓜分了，以德意志、法兰西和意大利的雏形为基础的欧洲形成。
公元962年，神圣罗马帝国最终建立，德意志占据了皇帝的桂冠，尽管这个“德意志人神圣罗马帝国”被伏尔泰戏称为“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德意志皇帝在内部权威有限，仅靠着七大选帝侯的尔虞我诈的选举才能产生（帝国直到哈布斯堡家族才开始真正世袭帝位），但一顶皇冠毕竟代表法统在手，多少也能号令天下。所以尽管现代德意志民族国家的形成是很晚近的事，但帝国的威严和认同却也由来已久，不论是解决内部纷争还是带领基督教欧洲抗衡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皇帝都是义不容辞。
从中世纪开始，代表德国的一直是帝国的皇帝，直到伟大的查理五世时代，哈布斯堡家族的德意志帝国通过联姻控制了西班牙，从而控制了西班牙的全球殖民地，成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德意志的第一个辉煌时代形成。拿破仑战争后，帝国灭亡，普鲁士崛起，深深地烙上了容克印记的普鲁士德意志引领了近代德意志民族国家，把德国人送上了荣耀的巅峰，也把他们一度送进了地狱。而一战之前的德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家（没有之一）。
从中世纪开始，欧洲唯一能和帝国抗衡的只有法兰西。法兰克王国发祥地的地位，以及三分天下得其一的疆域，使得他们有资格事事和帝国叫板。德法的争夺贯穿了整个中世纪乃至到近代，而最主要战场的就是倒霉的四分五裂的意大利。
特别是英法百年战争后，近代法兰西民族国家逐渐形成，中央集权、君主专制、启蒙运动，大革命等等使得国力大增，法兰西和帝国的对抗一点也不落下风。从瓦洛瓦王朝时期的意大利战争，到波旁王朝“太阳王”的欧洲战争，法兰西和德意志一直是分庭抗礼的。
法兰西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无疑是拿破仑战争，启蒙运动和大革命所激发的空前的国力和爱国热情使得拿破仑横扫欧洲，也把第一帝国送进了历史。同时把启蒙思想和近代民族主义思想传遍欧洲。欧洲战争的形态从封建主之间战争的战争变成了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战争。
于是，德国人要民族复兴，要报仇。
于是，才有阿尔萨斯和洛林问题，才有煽情的“最后一课”。
于是，战争变的你死我活了，变得异常残酷了。
于是，“总体战”开始了。
这就是所谓的德法千年世仇，这个矛盾不化解，欧洲一刻也不得安宁。而一旦德法化千年干戈为玉帛，则不仅将带来一个伟大的欧洲（这一点我们已经看到），而且也为人类文明史探索出一条新的道路，说到底，欧洲还在引领着世界前进。
围绕着德国的强势崛起和德法矛盾的激化，次一级的矛盾和地区矛盾也纷至沓来，欧洲各国重新洗牌。对大陆一贯搞平衡的英国，一贯善于火中取栗的俄国，同为德意志人的奥匈帝国，首鼠两端的意大利，“欧洲病夫”土耳其，“巴尔干火药桶”塞尔维亚等等，各自站队，准备厮杀，同盟国，协约国两大阵营形成。
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至少对于德国来说，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有更为深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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